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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猝然发难,梅垣始料未及,不过就算料到了也没什么用,他在昆西面前简直是个小手办,体重只有她的零头,随随便便就被扔得很远。乌戈眼疾手快地上前拦了一把,却只来得及护住他的颈椎,梅垣撞到墙壁,继而跌坐在地。他摔得不轻,后脑发麻,疼痛难忍,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趴在地板上。乌戈查看他的情况,随后以征询的目光望向白马兰,后者的视线聚焦在昆西脸上,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乌戈犹豫片刻,将梅垣扶出房间。
“已经十四个小时过去了,你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你为什么不出面回应?”昆西管不了白马兰是不是教母,她愤怒地攥住白马兰的胳膊拽向自己,尽力压低声音“他全身的血都被换了一遍!医生需要把他的喉咙切开,往里插根管子才能维持他的呼吸。她们缝上他的血管和神经,像拼拼图一样固定他的肋骨,他差点儿就死了!你自己不关心他,也不允许别人关心他。埃斯特,他跟你在一起七年,他照顾你、照顾伊顿,包揽全部的家务劳动,吃力不讨好地充当你的助理。他是伊顿的父亲,是集团内所有孩子们的教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我不允许你这样对待他!”
“我要怎么回应?”白马兰握住昆西的手腕,艰涩的关节得以活动,她缓慢站起身,“难道我要告诉集团内所有人,当我试图将经济犯罪科的负责人争取为游说团体的一员时,有人一枪打爆了艾斯奇弗的头,子弹碎片穿透图坦臣的身体,而她们的教母就在十厘米之遥的位置?我要这么说吗?我要让她们误会,以为这是另一场充满政治色彩的、预谋已久的、对整个集团的警告吗?这是无事生非,昆西。你我都知道这是个意外,枪手的目标是艾斯奇弗,那块碎片可能击中任何人。”
“是嘛,因为时机不好,场合不对,因为你的身份敏感,所以你要隐瞒实情。这是个意外,我承认,可他是你的配偶,是特拉什姨妈的侄子,而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丧了命,就这样随便搪塞敷衍过去吗?你不准备追究任何人吗?如果受伤的是帕兹,那么现在会有七名探员、两辆警车像苍蝇一样盯着你,你走到哪儿,她们就跟到哪儿。而受伤的是图坦臣,你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昆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因用力而筋骨浮凸“你是个没种的女人,埃斯特,你的配偶在你眼前受了伤,你却作壁上观、漠不关心,对凶手没有一点儿脾气。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让他忍气吞声,没有任何人为这场事件付出代价,没有任何人向他负责。埃斯特,你是个没种的女人吗?”
“别说得我好像若无其事!”白马兰意识到她的声音有些大了。下意识的,她看向病床的方向,片刻之后,她回过头怒视昆西,压低了音量道“听着,昆西,我现在没力气和你辩论。我比你更清楚他的伤势,因为是我趴在他身上听他的呼吸音,他的血冲刷我的眼球,从颧骨流淌到下巴。是我用口罩的塑料包装和防水胶带封闭他身上的开放创口,是我数他的呼吸,警惕他发生张力性气胸。我准备好一旦他出现肺部塌陷,就直接在车上做穿刺减压,我手头没有注射器,只有小刀和吸管。我不担心别的,我担心的是血气胸合并心脏骤停,我担心五到六厘米深度的心肺复苏可能会压断他的肋骨,也可能会导致吸管脱落继而穿刺失败。他的生命从我手心里流逝,死神的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地割下去。我不像你那么有种,昆西!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发脾气。”
她逼近昆西,将两指点向她空空作响的胸骨柄,“是我为他止血。子弹破片在他的身体里,我不能为他填塞止血只能摁着他的伤口。血随着脉搏一股一股地往外涌,从我的指缝里往外涌,他呼吸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漏气,他的心脏在我的手里跳!他说‘don’tletgo,aster,don’tletgo’,他一直在失温,他的眼泪比血还烫!”
医护人员转移图坦臣时,他神智不清,白马兰不确定他是否已经休克。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在这瞬间卷土重来,她想像所有影视剧里演的那样追着转运床跑,想在人与人的间隙中握紧图坦臣的手腕,可是她不能那么做,她甚至不能在医院正门下车。她从地库进入医院顶层的急诊重症监护室,独自在缓冲区外的沙发上坐了二十分钟。办完入院手续后,她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然后她对乌戈说‘通知昆西,让她过来。咱们去一趟局里。’
图坦臣已经倒下了,随时有可能死掉,忧心忡忡地徘徊在手术室外是浪费时间,而且毫无帮助。她必须得按部就班地把所有事情都妥善解决,排除所有潜在的风险和威胁。她得优先考虑自己和女儿。
“普利希家的骨干成员在与政要会面时发生意外,性命垂危。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所以我说了,图坦臣受伤的始末需要模糊化处理,如果可以的话,保密是最稳妥的。我不想让这个意外升级为对抗性的政治冲突,我不想让党徒们以为国际调查局准备开始对集团新一轮的围剿,我不想激化矛盾,以免我们下一代的孩子们对执法机关产生抵触、厌恶的情绪,继而放弃正常的人生轨迹,走上她们母亲的老路,成为秘密结社的一员。昆西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个时代最大的帮派早就已经不是黑帮了,政治体系的暴力垄断权甚至是合法的。难道我要为此贸然破坏与她们之间的关系,揣着明白装糊涂,重新挑起不信任的情绪吗?别忘了,昆西,西瓦特兰帕集团成立六十年,是一个与社会底层直接联系的自治组织,我掌握着叁个大区的选票,这意味着我不能只考虑普利希家族,只考虑自己,哪怕图坦臣死了。你听懂我的话了吗?哪怕他死了!”
埃斯特的意思是,她只考虑家族而不考虑集团,只考虑自己而不考虑姊妹,埃斯特认为她只在乎自己的亲族,而不在乎高山半岛这个命运共同体,这是相当严重的指控。昆西咬紧牙关,表情肌轻微地抽动着,半晌,她侧过脸,低下头,道“我听懂了,教母。”
白马兰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重新开口道“至于那个枪手。她从叁千米之外一枪轰飞艾斯奇弗的头,全世界没多少人能做到,我很快就能查出她是谁。她的存在是个威胁,会有人把她送进监狱。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所为,而是她的能为,今天她杀了艾斯奇弗,或许明天她心血来潮,一枪崩了市长也不一定。”
“进监狱。我弟弟变成钛合金战士了,枪手却只是进监狱。艾斯奇弗的受害者也不在少数,她被一枪爆头,难道经济犯罪科的负责人内心就没有一丝窃喜吗?如果她们也找律师起草请愿书,为枪手进行无罪辩护,就像安吉洛斯那样,那么是不是她也可以白天自由活动,晚上回监狱睡大觉?那么我弟弟受到的伤害算什么?”昆西的理智和情感在拉扯,她一方面觉得教母的决定是正确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埃斯特对她弟弟的维护实在不够,她抱起胳膊,阴阳怪气道“但往好处想,如果以后你们吵架,我弟弟不用窝窝囊囊地受气了,他能用他的合金胸骨顶你的头。”
“如果图坦臣的情况恶化到无法隐瞒的程度,那就按老规矩办,派人往其她结社与家族的教母处报丧。把悬赏和讣告同时发出去,确保只有几个送信的核心成员知道内情。”白马兰平静地说“将凶手的脊骨钉在墓园十字架上的人可以拿走全部的丧葬礼金——但还是省省吧,别费那个心了。手术很成功。我期待他好起来,然后拿他的胸撞我。”
昆西盯着她完全裹在黑色衣领中的脖颈,两柄刀似的长筋浮凸不已。险涛激缆,恨海愁城,她将气息收起,沉默地望着陪伴自己多年的配偶,玉盘如银,残雪般覆在她的颅侧,呼吸灯的光影慢涨,潢潢流波无常形。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得到缓和。昆西走到玻璃隔断前,望着图坦臣的目光中不免流露出忧心,道“他流了多少血,妈妈就流了多少泪。”
“拉德姨妈还好吗?”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悲伤是很危险的,她的心血管系统无法承受。九点多突发急性心绞痛,医生给她打了一管儿镇静剂,含了些药,我将她送回宅邸了。现在宅邸的守卫很严。”
“有空我会去探望拉德姨妈。”白马兰拎起沙发上的外套。
“我很抱歉,教母。刚才…”昆西的话未说完,白马兰摆手打断了她,摇头道“不,不必,我理解。但是别总跟我动手,那不好。”
她们不是第一天认识,昆西一直非常莽撞。白马兰并不想让集团成员知道她刚上位没两天就带着内眷去见政府要员,很不走运地赶上枪击案,然而事情刚刚发生,昆西就立即加强了宅邸、花园乃至于小灰楼的安保,生怕没有人注意到普利希家的动静。
这其实很容易引发误会。枪击案发生后,帕兹局长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市长办公室亲自致电垂询,代表国际调查局暨协商联盟司法部向她表达慰问与关切。白马兰担心集团成员一旦得知此事的始末,将对执法部门产生不信任的情绪和没道理的怀疑,而执法部门所担心的恰恰也是这个。普利希家的安保升级在她们眼中极有可能成为——不说敌对,最起码也是警戒的讯号,大量的枪支转移和突然改变的人员部署往往意味着一触即发的对外冲突。现在图坦臣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未免引发恶劣情绪致使事态失控,白马兰不得不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她不希望国际调查局误以为她正怀疑并防备着她们。
刚走出重症监护病房,白马兰就看见梅垣。他坐在长椅上,乌戈为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他矜贵得不得了,是软的玉,活的瓷,只被昆西那么随手一扔,就摔得惨烈极了,脚踝、手肘与膝盖以相当迅猛的势头充血青紫,小臂与大腿着地那侧的表皮剥脱,血和组织液肉眼可见地渗透出来。
“教母。”乌戈余光见她走来,预感不妙地抖了一下,立即闪身让开。他低着头,预备着被一巴掌扇在脸上,满怀歉疚地说“我不知道昆西女士会中途折返。当时我正在加热安东叔叔给您送来的宵夜,很抱歉,我擅离职守。”
她的身影掠过目眶,摇晃着下降。乌戈诧异地目睹这位天之骄女,这位不可一世的混血普利希,她在梅的身前单膝触地,屈尊降贵地俯身托起他的小腿,查看他脚踝红肿的程度。乌戈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地别开脸,他甚至疑心自己可能要被‘做掉’了。
“这双鞋不要再穿。”白马兰摘去套在他脚上的刑具般的高跟鞋,说“不严重。换双拖鞋。乌戈,去拿点冰袋。”
她经历了一场突发的变故,一次惨烈的生还,与她朝夕相处的配偶险些死在眼前,她的双手沾满亲人滚烫的鲜血。她担惊受怕、精疲力竭,以至于此刻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脾气、没有骄傲的女人——梅垣一点儿也不感到受用。
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了。因为他平时总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老天要故意用图坦臣的痛苦来折磨白马兰给他看。如此刻薄,如此恶毒,如此小肚鸡肠,上帝是个男孩儿吧?他都听见了,穹顶之上有个声音说‘乐呗,你怎么不乐了?是不想吗?’
眼泪砸在手背上,留下的水渍广得像一片湖。白马兰抬起头,望见梅垣在哭,不免有些错愕地笑了一下。她知道梅垣确有最基本的同理心,瞧见图坦臣惨白得像尸体、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他恐有些不忍,但远不到落泪的程度。白马兰不懂梅垣在哭什么,也是难得愿意哄他高兴,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替他拂去泪痕,低声吟哦道“玉容何所似,春雪冻梅花。”
她年近叁十才第一次踏上血缘的另一处属地,汉语却说得那样好,实是她早逝的父亲曼君珠玉琳琅。云开雾散,梅垣笑出来,托住她的手掌,望着她的脸却顿住了,不能说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鲜有地从白马兰那里感受到片刻温情,是傍福占恩、受惠于人的。图坦臣九死一生,后怕与焦虑让此时的白马兰极度渴望爱的表达,出于某种弥补和代偿的心态。她甚至不在乎对象是谁。
确有一瞬间,梅垣想鸠占鹊巢,冒领眼前这个温柔的白马兰,可他的尊严和理智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趁人之危,通过在白马兰最脆弱的时候对她进行精神抚慰以求上位,白马兰是爱他的,不过多一点少一点的区别。而且更重要的是,图坦臣只是虚弱昏迷,他是睡了,不是死了,白马兰也只是暂时的受挫,她的性格底色根本没有改变。梅垣恐怕自己现在接受了她的示爱,等图坦臣好转之后,出于愧疚和亏欠,白马兰绝对会通过抛弃他来补偿图坦臣,这种缺德行为甚至会当着图坦臣的面进行。或许白马兰心底舍不得,以后还有旧情复燃的可能,但前提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坏女人不会再把他扔飞一次。
悬于走廊上方的电视此刻落在新闻评论节目上,衣着鲜亮的男主持与法医中心首席验尸官的一问一答。梅垣的笑敛住了,无悲无喜的脸容看起来很冷淡,他用脸颊厮磨白马兰的掌心,乌浓的睫毛低垂,恹恹的。
命运的钟声往往在没有喧嚷时敲响。
“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不用复工了,开心点儿,嗯?泡在游轮的泳池里喝arti,让随行的中土厨师做龙虾和帝王蟹给你吃,一整天无所事事地挥霍时间。”白马兰没有像往常一样强迫梅垣抬头看着自己,她打了个响指,勾手将自己的部下唤来,说“带梅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快乐是他的,账单是我的,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由普利希负责。”
“你在痛苦,你让我怎么快乐得起来?我只享受你陪我去做那些事情。如果你不在,那么这对我毫无意义。”梅垣望向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有些沉,就连口吻也强硬起来“别死,白马兰。管你在外头干什么,反正你不准死。”
“我会自己看着办。”白马兰整理衣裤,缓慢起身。
“那你就等着挨我的枪子儿吧白马兰,你敢死我就杀了你。”梅垣的目光追随着她,低声重复道“你敢死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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