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用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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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静开口，像以往无数次找同学谈话一般，“你家里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我想问下你想上大学吗”

我补充，“我知道你家情况特殊些，也知道你乖巧懂事，但也要考虑自己的前途”

她低垂着眼眸，眉头紧皱，咬着唇，纠结异常。

“我，我就是能考上，家里也没钱供我上大学”

我笑，“这个我之前和你说过，只要能考上，可以申请助学金，还有…”

我给她讲了一些政策叫她放宽心。

话毕，她回教室，我随后也出了休息室，进教室时见她前桌转头和她说着什么，她只腼腆笑笑，摇头，见我进来，赶紧推了前桌的胳膊，忙低下头去。

我收回目光，应班长的招手去给她看题。

自那次谈话后，宋娟没再矿过课，而我也多次给她父母电话游说，可惜收效甚微。

今天上午第三堂是我的课，我提前一个小时到校，路过花坛时，隐隐约约看见几个学生围在樱花树下，粗大的树干遮住几人的背影，我不欲多事，快走两步，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我这个月所有的生活费已经给你们了”

停下脚步。

这声音隐约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谁。如果是我们班的学生，我是有责任介入的。

叹气，我转头朝樱花树的方向，这才看清四个学生前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生，女生脸上有几道抓痕，微微渗出血迹。

感受到有人来，她仰头，目光越过身前几人头顶看过来。

撇着嘴委屈唤道：“禇老师”

不是我管的班级，但是我教的其他班的学生，平时存在感不高。

身前背对着自己的三人迅速转过头，只有最右边的学生依旧站着，僵直着身体，头始终低着。

我皱眉，道，“你们哪班的”

较高那个女生镇定下来，笑道，“老师，我们和佳佳玩笑呢”

其余两个跟着附和。

我绕过她们走到刘小佳跟前，将她扶起，这才正视霸凌的四人，低着头的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手里提着三个书包，一副小跟班的模样。

我冷声问道，“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还是那个高个女生，笑得吊儿郎当，“老师，你干嘛只问我们，她呢？”

我不耐，“她是我们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

她嗤笑，偏头不屑道，“王梅”

王梅带的班是全级最差最不服管的，不见得能制止她们再犯，但至少自己是要训两句的，训完后，也不管她们不屑的作态，严厉道：

“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的，还有，把刘小佳的生活费还她”

高个女生呵笑，“老师，我们哪拿佳佳生活费了，你看见了吗”

她看向刘小佳，笑问：“佳佳，你给过我们生活费吗？”

刘小佳眼里浸着泪花，摇头，“没有”

高个女生笑，从宋娟手里扯过书包，“那老师，我们去上课了”另外两人也跟着走了。

刘小佳失去力气般跪坐在地，低低呜咽起来，我蹲下替她整理好衣服，看着她脸上的抓痕，不由忆起那个夏日，被猫抓破脸后，那个柔软安慰的声音。

我将她从地上支起，不由轻了声音，道：“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刘小佳摇摇头，“不用的，老师”

我拉着她去医务室，抓痕不深，但也需要处理下免得留疤。宋娟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处理好后，我让刘小佳赶紧去上课，转头，看着宋娟。

我其实对她有些看不懂，明明是很乖的样子，做的事却与乖乖女背道而驰。

“她们欺负你吗？”我想，或许她是被胁迫的。

她抬头看我，笑着。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与我对视，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不真切。

“老师，您不用管我”

我挑眉，以为我乐意管，但她在我的班级。“你参与霸凌，我作为班主任，有责任管教”

“呵”，她往前走了半步，离我极近。

仰起头，微歪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嘲弄道：“老师，您要怎么管教我？”她踮起脚，在我耳边，“拉您的女学生到您屋里那种管教吗？”

她退开，哼哼笑了两声，大大地勾起嘴角，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害怕错过我一丝表情。

想让我害怕？还是羞恼？亦或愤怒？

可惜这些情绪我都没有，我有的只有兴奋，那头蠢蠢欲动的怪物想要冲破而出。我吞咽下那头怪物，笑着，没有接她的话茬，“你什么时候加入她们的？”

她不答，我依责训诫，“我知道你是好学生，马上要高考了，我希望你好好备考，不要再与她们瞎混”

“还有，给刘小佳道歉，并写一份检讨”

我看着她，“有异议吗”

她看着我，低下头，左手无意识握着右手腕，摇头，“没有”

我眼眸凝着，伸手拉住她的右手，她惊得往回缩，我将她的衣袖往上推，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手腕内侧有一道刺眼的红痕，已经结痂，周围散布一些新旧的划痕。

她推开我的手，将衣袖又推下遮住，丢下一句要上课，跌跌撞撞跑了。

我朝她离开的方向站了会儿，听到下课声，这才放下手，往教师办公室走，先跟王梅说了她们班三名同学霸凌的事，又和刘小佳班主任打了招呼，让她注意下刘小佳。

铃声敲响，我踏着最后一道玲进入教室，如往常扫视整间教室，目光在最后一排靠窗处停了一瞬，与少女对视，随后移开。

两节课上完，学生们迅速冲出抢食堂，教室里只剩稀稀拉拉几人。最后一排的少女安坐在座位上，微侧过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户，将她嫩白的面庞照出淡淡的光晕。

似有所感，她转头，看到我，她抿了抿唇，从桌厢抽出一张纸，起身，低头朝我走来，双手将纸张递给我。

我接过，随意扫了一眼，检讨书写的很认真。

“我去向刘小佳道歉”

我不禁微挑唇角，真是个乖孩子。

她返回座位，拿出饭盒与一瓶辣酱，稍稍用双手遮住，从我身旁走出教室，没再抬头看我。

我擦了黑板，掸掸灰，拿着自己的教案出去，经过刘小佳班级，我往里探了一眼。

宋娟与刘小佳相对站在教室角落，宋娟还是如往常一般低头站着，刘小佳撅着嘴，泄气地说了些什么，随即笑着拍拍宋娟的肩膀。

我笑笑，抬脚要走。

“禇老师！”

刘小佳跑出来，我点头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杨起明媚的笑容，“禇老师，今天谢谢您”

我笑，随即想到什么，“你的生活费是不是还没还来，我…”原本想说请她吃食堂，但想想自己只有两天是饭点前的课，况且如果她没生活费的话，我要请至少得请中饭与晚饭才行。

“我请你去我那吃饭吧，在你有生活费之前”

“好啊！”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但随即有些尴尬，转头朝宋娟看去，“不用，小娟刚刚说过请我…”

宋娟还在教室内，匆忙摇头，“你，你们去吃吧”她好像又恢复往常内向胆小的样子了。

老师，您要怎么管教我。

拉您的女学生到您屋里那种管教吗。

我心脏一颤，看着笑得阳光的刘小佳与头摇得像拨浪鼓的宋娟，抬了抬眼镜，莫名心虚，拔高声音对刘小佳说，“去我那来回二十分钟，吃饭大概二十分钟，吃完就回来时间正正好”

刘小佳是个开朗乐观的小孩，这种性格一般都是班里的中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未注意过她。

路上她叽叽喳喳地，都是些琐事，却不无聊。

“小娟今天跟我道歉，但其实我不生她的气，我还以为她是被李慧她们拽来提包的”

我回忆那个低头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禁笑起，干坏事也一副怂兮兮的模样。

“啊！”刘小佳像想到什么，她抓住我手臂，“禇老师，小娟会不会也被抢了生活费啊”

我看了眼手臂，不动声色地抽出来。

“小娟知道我没钱吃饭后，她提出让我和她一起吃，不过，是去食堂打米饭，就着辣椒酱吃”

我惊讶，随即思索她是因为被抢了生活费还是一直都这么吃的。

我作为班主任，应该是有责任关心学生的身体健康的，一直这么吃哪行！

于是吃中饭的时候，我有意无意让刘小佳邀请宋娟过来蹭饭。

转眼五点半，我估计着学生应该快下课了，开始去超市买菜做完饭。门铃响的时候，我看着慢慢一大桌的菜，暗想应该是够的。

擦了擦手，开门。

“老师，我来了…哇，这么多啊，好香！”

“嗯，快进来吃吧…今天中午没时间随便凑合了点，所以打算晚上请你吃点好的”

她蹦进门抱着我的手臂，“老师，你真好！”

我抽出手关门。

宋娟没来，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听着刘小佳充满活力的声音，知道她肯定是生活在幸福的家庭，即使遭遇霸凌，依旧能保持乐观的心态。

“她们经常跟你要钱吗？”

刘小佳停下，沉默下来，“嗯，半年前开始，她们几乎隔三差五找我”

我撇眉，“你没告诉家长和老师吗”

她抿嘴，摇头，看样子似乎不欲多说。

吃完饭，我将多余的饭菜收拾进冰箱，与刘小佳一同去学校。走廊上碰到宋娟，虽然她迅速低下头，但我依然捕捉到她眼中，对刘小佳和我的打量。

抬抬眼镜，我目不斜视从她身旁走过。

一整节晚自习，宋娟时不时地，悄悄用眼落在我身上，尤其是经过她课桌，几乎能感受到凝如实质的视线在我背脊上下抚摸。

我想，一定是刘小佳今天邀请她去我家吃饭，让她认为我不怀好意。

如此过了几天，刘小佳告诉我她问家里要了生活费，放下豪言今晚请我吃大餐，我拒绝了。但六点十分的时候，她还是又来了。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在煮面，因为今天周六，且刘小佳已经有生活费不用我请饭，我便打算简单吃点。

我开门，无奈笑道：“小佳，真的不…”

看清门口的人，我笑意僵住，往后头看并没有刘小佳的身影。

我疑惑道：“宋娟同学？有什么事吗？”

她没回答，直直盯着我，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自己过于敞开的领口。

淡定地将睡衣纽扣多系了两颗，我侧开身，“要进来吗”